“我的朋友”迷航記-從“紙教堂”飛往“蝴蝶王國”的故事
- 來自台灣台北 江明修 特約撰文
- 2015年12月16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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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如實地感念與肅然地對“我的朋友廖嘉展”感謝,他的利息不只是在人間,也在世世代代農民所珍視的土地上與心田上。
在民國初年,五四運動之後,胡適之先生名滿天下(據說謗亦隨之),那時文化界、教育界流行一種說法,即許多人都喜歡說:“我的朋友胡適之”,這樣的攀附,即使後來他到了臺灣也很盛行,一方面反映了胡先生的好人緣與知名度外,也襯托出現實人生中的人性、人情與人間的浮世繪。當然,連曾經代表民進黨競選總統的彭明敏先生,在其回憶錄《自由的滋味》中,都說了當初在加拿大留學時,胡先生曾私下幫助他,待其知情後,想要還款卻遭其婉拒的往事,胡先生的理由是:“我的利息在人間。”意指培育人才後,從其對社會的貢獻中,得到更廣、更遠的回饋。如此禮賢下士、提攜後進,無怪乎以文壇鉅子(或學閥)之身,優遊於學官之間,深得天下文人之心。
記得在美國南加州大學讀書時,我的指導教授之一的Dr. Wesley Bjur對我的博士論文初稿是逐行校訂的,如此用心令我非常感動,問老師為何如此費心,他的回答是,當初他的恩師也是如許待他,他的承諾是效其師之行,二十幾年來,我在看學生論文初稿時,即常常想起老師的堅持,確實,我的老師的利息,就真的產生在我的學生身上了。
言歸正傳,就在當前的臺灣中心點埔裡(日月潭旁),住著“我的朋友廖嘉展”(他也已是名滿社區營造圈),他所經營的新故鄉基金會與桃米社區、紙教堂,都已經成為災區重建、社區營造的典範兼傳奇了,相關的精彩報導已經很多,不待我來贅述,倒想從側面談談他的“蝴蝶夢”、“蜻蜓夢”、“青蛙夢”等“廖叔”之生態社區大夢,而他的付出所得到的利息是什麼?除了生態複生、美學經濟、社區經濟、公民參與、社會企業等面向的利得外,我覺得最重要的獲利應該是:重建農民的自尊心與觸發農民對家鄉的熱愛。

猶記得,數年前,我引領了一群中國內地的NGO學者與實踐家來桃米社區參訪時,桃米社區派了兩位農婦作為解說員,在其誠懇與熱情的講解下,我們認識了社區的好山、好水、好人情,更妙的是,她們對生態的講解是維妙維肖的,也是熱情洋溢的,當其時,我們感受到原來全世界最好的蝴蝶、蜻蜓與青蛙,正好都在埔裡的桃米社區。稍後,當時的南嶺中桓生態園區的陳旭軍先生,即非常真誠地指出:“論大山大水,論生物、生態之多樣,相信南嶺也不輸桃米,但說到農民所具有的自尊自重感,我們確實是很難找到類似的地方。”當下,我如實地感念與肅然地對“我的朋友廖嘉展”感謝,他的利息不只是在人間,也在世世代代農民所珍視的土地上與心田上。
他與他的愛妻顏新珠女士,是如何在原先是窮鄉僻壤的中央山脈的山谷間,耕耘人心、進行社區營造之“造人”的社會資本營造工程呢?在9.21大地震中逃過一劫的他們,整理其心得如下:“震後在參與社區重建的過程,我提出了兩個策略性觀點:一、社區需要長期的陪伴:在陪伴的過程中,培力(enpowerment)社區建構自我承載的能力。二、在社區內部形成社會運動:讓社區真正面對自己的問題,唯有長期的改造,才有機會翻轉社會不良的結構。”
他們更進一步在災後重建中,提出社區營造的新方法與新策略,即:“如何在充分理解自己的社區資源底下,凝聚社區的共識,創發出一個可以試圖去追求的願景,在此願景底下,一方面整合內部,一方面架構可以支援願景發展的網路,讓社區慢慢累積做事的方法與能量,也在過程中組構新的人際網路,讓可以共事的人先團結起來,並形成一個核心力量,當這個力量足夠強大時,就有機會往好的方向去改變。我稱它為核心鞏固策略,這個策略如果成功,社區內部就不會因頭人的變動或組織的衝突而停滯不前。”
除了上述的社會資本重建的核心策略外,最近,廖嘉展更提出新的理論框架——“揉轉效應”,以之成為支撐社區營造採行“社會企業”模式的論述基礎,至於何謂“揉轉效應”,廖嘉展加以定義為:“如何以一個地方共同發展的願景,來揉合各種不同相關利益者,以此打破既有的利害關係,讓大家一起為共同的願景去打拼,且再有實質的效益後,卷起更大的參與,擴大影響,自然形成地方的質變。而這質變,不完全以經濟的獲利為依歸,它更是生態、生計、與生活的共同體現,同時也滿足了參與者的生命價值的實踐,是地方可以持續發展的命門。”
最近,“我的朋友廖嘉展”又進行了一個令我非常贊佩的宏願與行動,即要重建埔裡為“蝴蝶王國”。在9•21大地震死裡逃生後,以十幾年光陰,在埔裡的山村中打造岀“桃米社區”及紙教堂見學園區,複生了社區經濟,也帶動了社區營造的新視野與新境界,甚至也對生態旅遊、農業、農村與農民的再生與提升,提供了美學經濟的實例,更對公民社會之在地建構,展現了具體可行的實踐道路。如今他要全心投入人生的另一個十年時間,讓埔裡重現“蝴蝶王國”風采,以行動表達對於埔裡的愛。廖嘉展笑語,當他想要對全體埔裡鎮民發出“再現蝴蝶王國”這項動員令時,其實正是他生命歷程中“另一段迷航”的開始。他具體地陳述其行動策略:“我們一直想把桃米經驗擴大為‘生態城市’,讓埔裡成為最適合居住的地方。但世界各國的生態城市都不相同,缺乏共同的經驗,什麼是可以凝聚埔裡人情感的共同願景?我們不斷討論、發想,才找到蝴蝶這項元素。”

事實上,實踐,讓我們的關懷找到寄託點與落實點,讓我們有生命力,讓我們實實在在的知道,我們是活著,而且,活得很有心、很有價值、很有意義,也很有力量。“我的朋友” 的故事,不會是人間的第一遭,也不會當一個小小的山溝開始翻轉的時候,整個宇宙也會開始顫動;當人性的光明在臺灣最中心點、最底層區,閃閃發亮時,人間的幽暗就已經漸漸遠離了。有時,唯有稍稍地“迷航”,才能飛回到內心最深處,也才能飛到天命之所付託處。是臺灣的唯一獨奏曲,就像過往的墨子與許許多多的踐行者與先行者一樣,他們的行動不僅改變了僵化、無力、貧血、蒼白的世界,使之成為生機、活潑、熱血、彩色的寰宇,更啟迪了無數青年,使之更有勇氣去挑戰體制的宰製,以及願意為實踐理想而流汗與流淚,我們相信。
圖: 新故鄉基金會提供
江明修--國立政治大學社會科學學院院長、臺灣政治大學公民社會暨地方治理中心創辦人與召集人、政治大學公共行政學系特聘教授、苗栗社區大學校長、第三部門教育基金會董事長。 臉書: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publicness?fref=t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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