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迪的第774天—阿妮

有時會問起阿迪散步時和她的同鄉們聊什麼？搬來五十天，各自的家鄉背景早該介紹完了；阿迪說，她們會很八卦的對著路過的行人品頭論足，偶爾會彼此交換前一天怎麼過的。 也因為阿迪我認識了幾位印尼朋友，和印尼朋友所照顧的老人，以及得知他們的故事。

搬來新北投前，認識了一位叫阿妮的女孩。

阿妮個子小小的，身高大約一百五十公分，體重卻超過六十公斤，中文發音裡有著大陸人的腔調。阿妮曾去過新加坡七個月，在大陸人家中工作，工作的豪宅住了夫妻老闆和老老闆、小主人；七個月，她從未踏出過豪宅。每早阿妮五點作早餐，早餐後洗衣，這些工作完畢後便開始做中餐，下午整燙收下來的衣服，接著做晚餐。整理好晚餐後的餐具接著幫老主人和太太按摩，然後已是深夜。

阿妮說，這一天當中幸運的話能吃到一餐飯，這一餐飯裡是不會有肉類的，她所能得到的食物都是老闆們吃不下的，並非刻意留給她的飯菜。她去新加坡前有五十公斤，那七個月讓她瘦得不到四十公斤，每日都在缺乏睡眠和飢餓中度過。「你看！這是小老闆拿熨斗燙的。」阿妮伸出她的手臂向我展現那笑容背後的刻痕。後來阿妮找到機會偷偷打電話給仲介才脫離七個月的惡夢。

很難想像這麼愛笑的阿妮吃過這樣的苦，也很難想像六十公斤的阿妮沒有四十公斤的樣子。阿妮說她離開豪宅後的第一件事情是趕緊打電話給母親，這時母親才得知七個月沒音訊的原因。阿妮哭著和母親說，自己已經忘記肉的味道，想吃母親煮的菜。

阿妮回到印尼半年，又被母親養胖十五公斤。

我以為，阿妮對人性已失去信心，不會再離鄉工作了，但阿妮告訴我，她的姊姊在台灣工作，說台灣人不會這樣，所以我才會認識阿妮。阿妮在台灣照顧一個外省老太太，前後雇主的緣故使得阿妮有著大陸人口音。老太太的兒子媳婦話不多，但怕阿妮吃不飽，且很喜歡外食，但不喜歡浪費食物，有時阿妮吃不下了，老闆說吃不完浪費，一定要吃。阿妮說，她以前餓得要死，現在老是好飽；來台灣才三個月就胖了七公斤，這就是我看見的她。

之後接過阿妮的英文簡訊，這也刺激了只有國中學歷的阿迪，阿迪說，很後悔以前不愛唸書，英文不好，不能用英文和我傳簡訊。阿迪不好的不只英文，印尼文也不好，她傳給我的印尼簡訊經常有幾個字翻譯不出來，我傳給她的印尼文簡訊都是正確的，她說。（非常佩服Google翻譯！）阿迪說，將來她回印尼定居首要要做的就是繼續唸書。學歷低的阿迪卻有著高尚的人品，以及時時心懷感激和容易滿足的心。

同時我也認識了阿妮的姐姐，叫阿麗，在阿迪搬到新北投的前一天阿麗回國了，在臨行前阿麗花錢買了件衣服送給我，叫阿迪轉告我說，「告訴妳太太，她是我的朋友，永遠的朋友。」衣服買大了，通常不合身的衣服我會送人，但因為是永遠的朋友，所以怎麼樣都要留著。

前幾天是 穆罕默德．阿拉的生日，通常阿迪是會放假的，但她了解我的處境，所以並沒有開口要求休假。感激之外是愧對的情懷。

前幾天我想起阿妮還在台灣，要阿迪轉告阿妮，有放假時來找我，我煮飯給她吃。 「真的嗎？！」阿迪顯得有些吃驚。 對，真的！ 這一群印尼朋友為了卑微的薪水（對台灣人而言是卑微的）來到異鄉，常常遭受次等公民態度的對待，當我只是把她們當作一般朋友對待時，卻讓她們深刻地感動，接收到這份感激時，有著心疼。人與人之間彼此若能常懷感激，不平的想法自然不在，心懷感激，美麗的風景也自在心中。

圖:阿妮與熊姐(左為阿妮，右是熊姐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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